聯合報 錢欽青、袁世珮／採訪、袁世珮／撰稿
有兩條路可以走到新富町文化市場，從捷運站出來，左拐進巷子，幾步即見；或者右拐，繞進傳統的市場，穿過一間間攤商，進到目的地。
舊市場裡的雜貨店位置已成時髦咖啡座。圖／忠泰建築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新富町市場也有兩條路；被時代淘汰傾圯，或者如現在，在對的人手上重生，成為時髦打卡地，並在2017「老屋新生大獎」中與「阿嬤家─和平與女性人權館」並列金獎。
規畫…帶著「貪心」
該屆大獎的評選重點是老屋新生後與周邊的共生共享效應，要傳承舊記憶、也要與新世代共創新生命。而這個在1935年由日本政府興建的「新富町食料品小賣市場」，曾是在地耆老的生活重點，後來沒落、2006年被指定為市定古蹟，最後由忠泰基金會承接、改造，漂亮重生。
忠泰基金會執行長暨忠泰建設副董事長李彥良說：「大家都不知道在市區裡有一個這麼古老的古蹟，荒廢太久了，連很多萬華在地居民也不知道。但當老空間結合新空間，再加上各種活動，就能產生很好的加乘效果。」
新富町文化市場累積了忠泰都市果核計畫的城中藝術節區、中山創意基地兩個案子的經驗。2014年接手，到2016年12月試營運、2017年3月開幕，中間有各種方案、嘗試與努力，李彥良說：「主要考量是，到底要做哪些事，才能回應這個空間、環境和環境裡面的人。」
他以「貪心」來形容規畫，要「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在重生的市場裡放了很多功能，有展演、課程、出租工作空間，還引進外面的攤商開發「市場學」，空間彈性大，營運期限內還有很大潛力。
李彥良說：「空間是死的，我們要與市場及在地居民有更好的互動，也希望把不同的專業者，尤其是對萬華在地有所參與和貢獻的人帶進來。第三就是年輕人要喜歡。」團隊面對背景組成與年齡層複雜的觀眾群，每個人的需求都不一樣，空間的定義是重要課題。
當改造團隊進駐時，還是遇到不信任的阻力。鄰居一開始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會不會來搶生意、「文化推廣」是什麼，自然有防備跟質疑。改造團隊的年輕人提早進駐蹲點，和攤商搏感情。
如今，基金會創造了一個讓三方都樂意進來的空間。訪問當天只是一個平日的下午，門口有年輕人在拍照打卡，老太太想爬上階梯看展覽，二樓工作室有青創與NGO的年輕人在忙，小教室裡準備著活動，曾經是雜貨店的位置已變身時髦咖啡館，一扇曾遭火吻的木門對著客人訴說幽情。
改建…保留原貌
雖然李彥良說：「硬體建設是一時的，團隊在其中的經營更重要。」但面對古蹟，硬體改造絕不簡單。
李彥良透露，最初的方案可能創下台灣建築史上新標竿，計畫從市場原有9個天窗口立起9根10多公尺立柱，架起大薄膜，像一把雨傘，在2樓創造出一個全區大空間，白天光線透過薄膜照亮建築物，晚上開燈，為城市帶來燈籠般的柔和效果。但是一場颱風，評估太危險，只好放棄。
忠泰選定的方案尊重古蹟本身，所有和古蹟介面接觸的，都是非永久性方式。例如原本的地坪為排水而有高低，改造工程要墊高地坪但又不傷害原本的地板，除了先墊上木板跟防水布外，新結構和原建物中間留縫，未來拆除時可以直接敲掉新結構。這層新結構也負擔所有隔間架鋼筋、柱子的作用。
舊市場是馬蹄型，兩側是攤位，中間圓形的天井有如建築心臟，有採光、通風跟排水作用，如今是網紅熱門打卡點，是整個空間最迷人的地方，原先的功能也還在。改造團隊在室內增加隔間作各種功能使用，隔間材質輕透，呼應市場原本的開放性。
回憶…屬於市場
生於市場，這個古蹟始終還是市場的。
入口處，約兩坪大小的製冰室，就是市場的活古蹟。1935年至今的製冰室，做了40年的阿嬤還是每天到店裡來，製冰供應給市場的攤商，小小的店鋪上方，保留了古早的「半樓厝」。
空間裡的牆面上還有攤商對於自家產品的介紹─「市場的豆知識」，因為每位攤商就是自家產品的達人。團隊藉此幫助攤商轉化自我認同，甚至安排廚房課程─「市場學」，例如豬肉攤阿嬤本來自認一生沒什麼了不起，也被團隊請來介紹怎麼解剖豬肉、怎麼選肉、烹調和料理。
藝術家陳永成帶領年輕藝術家接力創作「新富町庖廩之所」，拍下菜市場裡的攤商／專家。4年前第一階段還遭遇疑慮，這一次攤商們很踴躍，帶著笑臉、驕傲展示自家商品。
另外還有360度VR體驗，彷彿可看到攤商的後場，4、50年的老店鋪躍然眼前，炒生花、做麵條，這些現代年輕人無法想像的技術，活生生再現。
對李彥良來說，新富町文化市場不只是一個案子，還承載了家族的意義，「我對這個地方並沒有陌生感、也不害怕，因為從小到大，和菜市場的關係頗深。」
祖父母以前在萬華的市場賣水果，外公也是在市場裡做水果生意，李彥良的父母就是在市場裡長大的。祖父母租塊攤位，下面賣水果，上面隔個小閣樓，一家6口住在上面，透風、灌雨，半夜起來理貨，清晨賣水果。他從小聽長輩談了很多市場的故事
即使後來不再賣水果了，家族還是慣性住在市場邊，北投、現在的蘭州市場、行天宮附近的市場、民族東路的果菜市場。李彥良祖母在世時，他每個周末要開車載老人家去市場，那是奶奶的生活與休閒。
這樣的市場情結，讓忠泰集團一度考慮要做超級市場，而且是有人味的市場。在那之前，就由新富町文化市場解他的市場鄉愁。
價值…需要累積
李彥良說，忠泰基金會短時間內還是以美術館及9年計畫的新富町市場為主，「改空間都很容易，我們的本業就是建築跟空間，但最難的是在其中產生價值，這需要時間跟大量的投入。」
新富町看來成功，李彥良想的更多：「在未來數年的經營裡，如果沒有達到任何的累積、對周遭有積極性的改變，終究只是一個建築設計的美學而已。」
所以，他給團隊的任務是，不斷辦活動，累積知識學問，把影響力漫留到區域中，影響力擴大出去，這才是古蹟活化的範例、才能變成典範，「我們在意的是實質的改變，而不只是空間的改變而已。」這正是這屆老屋新生大獎勝出的精神。
忠泰基金會執行長暨忠泰建設副董事長李彥良。記者陳正興／攝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