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日報特派記者劉先進、張曼琳／柏克萊專訪
202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戴維．卡德（David Card）表示，美國的高通膨，使大多數勞工的實際收入比以前少，目前局勢也將導致持續的工資上漲，通常情況下，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使通膨率回落，現在美國聯準會努力採取措施，但預期會出現一次經濟衰退。
經濟日報將在11月29日舉辦「2022大師論壇」，卡德將以「勞動市場與勞動經濟學的新問題」為題線上發表演講，同時，也將與台灣大總經理林之晨對談，對談主題是「通膨、勞動市場與經濟成長」。
1956年出生的卡德，為加拿大裔美國人，目前是柏克萊加州大學經濟學教授，因「對勞動經濟學的實證貢獻」，與另兩人共同獲得202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其研究結果時常被作為支持增加移民和最低工資立法政策的有力論據。研究不僅影響了美國的最低工資、教育投資等相關政策，同時對部分歐洲國家的政策制定產生影響。
卡德近日在他任職的柏克萊加州大學接受本報系記者專訪，暢談對最低工資、AI技術的影響，他直言，美國會出現一次經濟衰退。目前，美國住房市場已開始顯示出衰退跡象，大家會看到相當可觀的失業率上升，也許不會是一個嚴重的經濟衰退，除非失業率大幅增加。
以下是專訪紀要：
問：最近美國正遭遇嚴重的通貨膨脹威脅，您認為這種高通膨的局勢會持續到何時？因應嚴重的通膨，美國聯準會採取激進的升息策略，是否會使美國經濟走向衰退？
答：高通膨的局勢，會持續幾年。去年美國可能有8%的通貨膨脹，但工資只漲幾個百分點，也許是4%。大多數勞工的實際收入比以前少。同時，美國又有很多好的工作機會。對於那些尋找更好工作、試圖彌補通貨膨脹影響的員工來說，會有很大的壓力。目前的局勢，也將導致一些持續的工資上漲。通常情況下，需要幾年時間才能使通貨膨脹率回落。自80年代以來，我們還沒有太多（應對通膨）的經驗。但聯準會現在非常努力的採取措施（註：指升息）。我猜想會出現一次經濟衰退。
例如，住房市場已開始顯示出這種跡象，因為利率太高，所以抵押貸款成本也高。我認為，你會看到相當可觀的失業率上升，也許不會出現一個重大的經濟衰退，除非失業率大幅增加。很難預測經濟衰退持續多久、如果你在考慮投資房子，最壞的情況是持續四或五年之久，房價增長緩慢。在經濟衰退中，普通人應該暫時不要做任何重大的新投資，包括住房和汽車之類，直到我們看到經濟情況發生了什麼。但每個人都會如此操作，進一步讓經濟放緩。
聯準會的人希望是，失業率不上升太多。但目前職位空缺下降，每個公司都有點放慢招聘的速度。當然，從勞工的角度來看，（相比於通貨膨脹）他們現在的實際收入在減少。在某種程度上，聯準會想做的是，「好吧，你們都吃了虧，只是要保持收入，你將無法追趕通膨。」站在勞工的角度上，對他們來說有點太糟糕。
問：若提高工資，是否會使通膨更加嚴重？
答：這取決於通膨的一些來源，比如來自汽油價格和石油價格。你不可能真的為此提高工資。這種通貨膨脹會讓生活水準降低。但其他來源，只是因為需求過剩，比如，在新冠疫情後，有很多對勞工的壓抑需求，也許部分是因為紓困資金的發放。因此，在這種情況下，你可以說，我們會期望工資上漲，但他們可能不會跟上通膨的速度，這是肯定的。
問：美國政府正在實施的緊縮貨幣政策，對於勞工市場將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例如失業率的變化？
答：通常情況下，當聯準會實施重大緊縮貨幣調整時，失業率會上升幾個百分點，比如2%、3%或4%。然後很多公司倒閉。這讓人們不得不放棄抵押貸款和其他東西。這對勞工來說通常是非常糟糕的消息，對小企業也非常不利。
提高最低工資 影響輕微
問：您的研究指出，提高最低工資的負面影響很小，且提高最低工資不會導致就業率下降，也不會讓工作機會減少。以當前局勢看，這些看法有改變嗎？對於不同行業是否會有不同結果？
答：有關最低工資的研究在很久以前完成，實際上是30年前，在那之後，又有很多研究，比如，更多數據，更好的分析等。大多數這些研究，都或多或少地發現了與我們最初的發現相同的答案，即最低工資增長，沒有對就業產生太多影響。最近，相當有趣的是對德國的研究。他們以前沒有最低工資要求，但2016年前後引入。有些個別公司受到傷害，但大多數的公司，僱員、工人狀態都很好，沒有失業。
實施最低工資，在不同行業是否有不同的結論？我懷疑有可能，但還沒有看到太詳細的分析。我認為像德國的情況，他們原本期望在較貧窮的東部地區，也就是過去被稱為東德的一部分，實施最低工資會有不同的效果。而實際上，似乎並未發生這種結果。對許多人來說是個驚喜，（在一些領域）或許可能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況發生。
問：很多國家都面臨少子化、人口放緩問題，開放移民是解決方案之一，您對於開放移民有什麼建議？若聘僱低薪的海外勞工，是否會打壓國內勞工、剝削海外勞工或促使美國工作外包？
答：任何經濟體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現在，只有一小部分東西是在美國製造的。衣服、鞋子都不在美國本土製造，除非超級昂貴的衣服。手機和諸如此類的東西大多在國外製造，在美國完成、設計，但海外製造。歐洲也是如此，義大利有時裝設計，這些都不是在義大利製造的，而是在中國大陸。製造這些產品沒有那麼多錢可以賺，如果你能設計或創新，才會賺更多的錢。我認為這可能是將要發生的事情，如果你看看在大多數國家從事製造業工作的人的比例，已大大下降。
在農業方面，過去很多人從事過農業，現在明顯減少，因為如今農業生產力提高。所以我認為這是自然現象，但也有一些對供應鏈問題的擔憂。如果所有的東西都是在其他國家製造，若在戰爭中需要這些產品，有點風險。我不知道如果大陸出現重大問題，會發生什麼，他們是否會說，不打算再海運出口手機了，這些是現在的人們所考慮的。我不知道這是否會有很大的改變。但是，如果美國經濟可以把技術含量最低的工作，轉移到其他國家，然後只保留最高技能的工作，通常是好的。
我們仍然需要一些低技術工人在服務部門工作，在美國仍然有農業，清潔工服務和駕駛之類的低技能工作，即使人們沒有太多的培訓，也可以做這些。總會有這方面的需求。
AI新科技 創造就業機會
問：科技的進步日新月異，尤其AI出現，對勞動市場恐造成更全面的衝擊，社會是否能承受？
答：有個例子是，我們正在使用大量AI的地方是在包裹交付。比如亞馬遜和聯合包裹服務公司（UPS）的包裹分揀。利用AI技術進行光學識別，將貨物移動、裝載到卡車上。如今，每個顧客都想在兩天內拿到貨物，而非兩周，這意味著需要更多人工作。這種情況下，實際增加了對勞動力的需求。
在其他情況下，AI減少了對勞動力的需求。比如，在製造汽車的廠房內，有很多機器人。1974年，我作為大學生，在通用汽車公司工作，當時就有機器人噴油漆。如今，所有可怕的工作都由機器人完成的，噴漆是一個可怕的工作，有毒。現在的油漆是帶電的，能很好地附著在金屬上。沒有人類在此種環境工作，這樣很好。
人類可以用技術來改善產品。在很多情況下，一些真正糟糕的工作，比如地下採礦，有高科技輔助很好。可能大多數經濟學家認為，當出現新技術時，勞動力市場會有一些混亂，但不可避免地，人們會想得到新產品，總會有一些人去擔任新角色。比如說，服務行業，每個人都希望他們的食物和東西被送過來。這意味著新技術能創造更多就業機會。
問：得到諾貝爾經濟學獎後，對您的生活帶來什麼改變？
答：沒太多變化。學校給我一個專用停車位，這算不算呢？而且接受更多人採訪。我已幾次外出旅行做講座，之前去韓國做了次演講。我從來沒有去過台灣，但去過日本，相當喜歡那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