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記者洪欣慈／調查報導
20年前的921，一場強震瞬間讓全台134個孩子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20年後，他們還好嗎？一路陪伴這群孩子的兒福聯盟表示，「沒有歸屬感的痛」是多數孩子成長中最大難題。
兒盟統計，這一百多位失親兒，滿18歲的只有17人，最小的3位還未滿月，連爸媽是什麼模樣都完全沒印象。兒盟中區辦事處主任施靜芳觀察，「年紀越小的孩子，遇到的適應問題更大，要走的路更長」。
當年目睹震災的慘狀，小男孩哭紅眼，雙手合十為去世親人祝禱。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慶幸的是，經過時間磨合，多數孩子已能學習與老天爺和解，目前只剩3位未結案。兒盟稱每個已結案的孩子是「畢業了」，代表他們已走過生命中艱難的一段，開啟新的人生。
電話那頭：這不是我的母親節
談起20年的陪伴歷程，施靜芳永遠記得有次母親節，一個孩子打電話給她，什麼都沒說，只是一直啜泣，話筒裡不時傳來零錢掉落聲，原來孩子躲在公共電話亭，哭到最後，孩子終於開口「這不是我的母親節」。施靜芳說，多數的失親兒因為年紀小，生命經驗裡只有父母，社工得花更多時間，才能將他們從黑暗帶向光明。
秀秀憶親：沒有歸屬感是最痛
今年30歲的秀秀（化名），10年前被問到921那一夜，總是淚流不止；如今已能坦然面對，分享心路歷程。「921剛發生時，我不吃不喝，覺得活著很沒意義，疼我的人都離開了，為什麼要留我在世上？」
秀秀住在南投縣草屯鎮，地震當晚，睡上下鋪的她，以為弟弟惡作劇在搖床，發現是地震，趕緊與哥哥、弟弟往外衝，三兄妹衝出來了，父母卻被埋在瓦礫堆中，再也沒醒來。
父母還在時，秀秀是全家煮飯的小幫手，父母離開後，好長一段時間她不願意再煮飯，因為對她來說，一家人溫馨吃飯的感覺早已不再。她也鮮少和同學談起自己的遭遇。
災後她轉學住到親戚家，老師告知全班同學她是921受災戶，小孩子不懂事，同學總是嘲笑她「沒有爸爸媽媽」，讓她更加緊閉心門，甚至埋怨拋下她離開的父母。
「我很感謝兒盟的社工一路陪伴，還有丈夫和婆家，重新給我家的溫暖」，父母驟逝時僅10歲的秀秀，曾以為不會有人再像父母一樣愛她，現在回想，她相信老天是公平的，雖帶走至親，但也再給她一個美滿的家庭，和亦師亦友的社工們。
施靜芳說，失親兒成長過程中，很多時候不願意和不熟悉的同學、朋友提起過往，「因為不想和別人不一樣、不想被同情，更不想再次痛徹心扉」，成為茶餘飯後他人口中的鹹淡人生；社工陪伴孩子是要讓孩子知道：「你的擔憂和害怕，我懂。」
阿盛拭淚：堅強是最後的孝順
另一位失親兒阿盛，受訪時總帶著笑，用開朗的語氣來記憶父母，偶爾會偷偷抹眼角，但下一秒又再露出笑容。過去20年，阿盛很努力往前走，因為他總想「如果是我躺在那裡，見兒子這麼難過，我走不開」，不讓父母掛心，是他最後的孝順。
20年了，當年的失親兒許多都已結婚生子。施靜芳說，組成自己的家庭對這些孩子很重要，代表他們終於又有了歸屬感，少子化時代一些失親兒卻選擇生3個孩子，「就是希望找回兒時大家庭的感覺」。
施靜芳坦言，回首這20年「最大的挑戰是要怎麼將孩子帶往光明」，在引導過程中，有時候社工自己都「卡關」，反而是孩子的樂觀帶給社工成長，有孩子就曾反過來跟她說：「災難無常，我們要把握當下」，讓她至今難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