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淵源
前幾天一位建商業主跟我聊到「廚房」，從廚房的功能聊到空間形式再到性別平等，最後的結論是…..家和萬事興就全靠這個灶神的管區了!
業主跟我分享一個故事，他們最近聽到一位老住戶反映的心聲，是一位買了他們蓋的透天別墅的女主人。她說多虧了房子裡頭那一間設計得匠心獨具的廚房，讓她首次感覺到煮飯是一件被寵愛的事。
廚房與愛情（圖／林淵源繪）
那間廚房位在房子的一樓，景觀最棒的位置。開放式的流理台，配備齊全的廚具一字展開足足有五米長，最後那座黑色鏡面的冰箱就落點在一道落地窗前，隔著玻璃外是一株流蘇，每天上午的樹影剛好落在島台與餐桌之間的木地板上。女主人興奮地跟建商分享著：自從搬進這房子，我老公變得很喜歡來廚房遛，一會兒摸摸碗盤，一會兒又想跟我一起揀豆子，後來乾脆拿了書坐上高腳椅，一邊讀他的村上春樹，一邊陪我做菜。女主人在這間廚房裡重新溫習了戀愛的感覺，遠遠超越了主臥房裡那張King Size的粉紅色彈簧床。
這樣看來，廚房還真是一種練習愛情的道場，搞不好還可能是人類口腔期無盡延長的隱喻性空間符號學（愛情要是弄到這般文青兮兮的，我看大概沒有興致做那件事了）。我有個老哥們---Ken，金控界的型男黃金單身漢(恢單版)，一個人住在大安區公寓五樓，剛剛那個很假掰符號學的說法就是他告訴我的。
Ken搬進這間公寓十年了，剛搬進房子時還是單身(原裝版)，也適逢被公司指派了一個高階職位，算是高升。房子也是他存了錢買來安身立命的一點點交代，於是告訴自己要準備為下一個人生階段好好打拼，除了工作也開始考慮起終身大事。剛進住的房子屋齡雖老，但位在蛋黃區總有光鮮亮麗的街景，台北巷弄裡最不缺的就是老房子素顏改造來的文青小店，總讓這個單身男人每天回家的路上心情愉悅。
那間位在頂樓的老房子甚麼都好，就是廚房太小，偏偏我們這位型男除了精通股匯市裡飛天遁地的數字功夫，就是喜歡做菜。聽說是當年留學紐約時被附近難吃的中式料理店逼出來的，那顆天才的腦袋學甚麼都快，也都有個模樣。吃過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會希望自己是那間單身公寓的女主人。料理真的是一門讓人無法抵擋的溫柔手藝，任何陽剛的男人角色只要一斜槓到廚藝這一頭，就會帥到讓女人發暈。Ken於是把廚房隔間拆除，順便拆了隔壁的小臥房，把開放式流理台跟中島搞到原來空間的兩倍大。最特別的是那張銜接著中島的餐桌，用了10公分厚的檀木，床板一般的大小，實木的紋理美到讓人抓狂不說，坐在一旁吃著剛片好的黑鮪魚刺身時還能嗅得淡雅的木頭香氣，讓人身心脾胃全然舒暢。
過了一年，Ken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據說那女孩是先愛上他公寓裡的那間廚房…..的那張檀木餐桌…..上面的料理，然後才無可救藥地愛上這位料理的主人。這種浪漫的愛情起手式威力之猛，費洛蒙就像地震過後引發的海嘯，朝著四十歲的單身男子襲來，把廚房跟廚師都淹沒了。
兩人很快就結了婚，並在那間頂樓老公寓的大露臺上辦了一場浪漫的喜宴，大家圍著那間靠近露臺的開放廚房高舉香檳為新人祝福，然後男女主角就在天台的月光裡相擁著跳舞一整晚。
從此廚房成了他們煲湯、煲粥、煲愛情的地方，他們每天會在流理台互相給對方留一封短情書。到了假日，兩人為彼此準備神秘料理，兩人都愛吃、愛做菜，也愛這個廚房。但因為這個空間裡的粉紅泡泡越來越多也越擁擠，他們從早到晚都想泡在這裡，於是決定將廚房另一側的臥房也拆掉，房子裡的三分之二都讓給了這個料理情愛的道場。直到有一天，Ken的母親說要去他們家住一陣子，事情開始有了改變…..
原來Ken的母親是廚神等級的婆婆，兒子的做菜天份完全得自母親的真傳。三人同住的一開始其樂融融，廚房裡的笑聲多出了新的頻率，料理的花樣也更加豐富。後來，母親開始幫忙整理這個房子，開始將廚房裡的柴米油鹽安照她的意思重新安排，逐漸為這對夫妻訂出了另一套廚房的空間秩序，看似安靜的小日子隨而開始起了暗潮。
Ken的老婆開始找不到鍋碗、找不到醬油，然後找不到廚房裡熟悉的肢體動作。接下來她開始找不到老公的短情書，也找不到從後方環抱住自己的厚實雙臂。原來這位男人的生活裡多了另一位女主人，把原本的生活邏輯都給亂了套，從空間到情愛之間都是。俗話說一山容不得二虎，一間廚房恐怕也容不下兩個女人吧!
家事始終比天下事還要難理，那間五樓公寓的三人之間在大廚房理陸續又過了一年，暗潮也逐漸變成浪潮，潮起潮落之間，兩人把生活給看得越來越明白了。就在母親搬離這個公寓沒多久，兩人決定離婚，協議書就在那張檀木桌上寫好的。
你先別急著仲裁這件事裡的是與非，因為是與非不僅外人無法輕易理解，就連當事人也仍在摸索。空間的樣態本來就不只一二種，愛情與婚姻當然也是。廚房是不是越大越能留得住家人？料理設備是不是越高科技就越能煮出記憶中的美味？這些問題就好比在問：情人寫的情書是不是寫越長表示越愛？或者…情話裡的語言是不是越甜蜜就表示這段關係會越長久？.....這些問題一般，沒人能給出一個標準答案。只能說，關於建築，我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事；關於愛情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