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衣櫃

文／林淵源

 

我還記得讀大學建築系剛上設計課時，老師要我們設計一棟小住宅，雖然看似尋常的題目，對於我這個從小在小鎮的店面街屋成長，後來青少年又經歷了不算短的住宿生活的大男孩而言，那真是一個挺大的認知衝擊，我才發現自己活到了二十幾歲竟仍摸不清楚「純」住宅的樣貌。

 

當時的我搞不清楚…
甚麼是玄關?(因為我小時候回家是先進到大大的店門口)

 

行走的衣櫃（圖／林淵源繪）

 

客廳的沙發應該怎麼安排?(小時候店裡貨架旁的板凳與藤椅之間便是客廳，貨架上方擺了一部大同電視，全家人雖然分坐四處，但會一同抬頭仰視史艷文布袋戲)

 

廚房與餐廳為何會分開兩處?(母親煮飯的地方台語唸做「灶咖」，我們就在灶咖吃三餐、吃宵夜、連我早上刷牙洗臉也在灶咖旁邊的水槽)

 

最最最玄的是老師口中那個名為「行走的衣櫥」的空間，我一直認為自己聽到的是Walking Closet，這是何等奇幻且浪漫的空間啊!熱愛漫畫的我馬上在腦中產生了許多充滿創意的畫面，有長了腳的衣櫃，有生出翅膀的、會游泳的、可以當馬來騎的衣櫃….。直到身旁同學的糾正，才瞬間把那些浮在我腦袋上方的粉紅泡泡給打碎。原來老師說的是Walk-in Closet，一種可以讓人走進去的衣櫃，簡單講就是「更衣間」。

 

不過到現在已經執業多年的我，每次在跟業主們討論到臥房旁那個有點神祕的小房間時，心裡還是很不喜歡把它叫做「更衣間」。我覺得這三個字簡直把空間的綺麗想像給抹煞殆盡，好像在談一部機器的零件似的。我覺得就算不能是一個可以行走的櫃子，起碼可以讓我們的私密空間多一些浪漫的機會吧!

 

我常在想，既然英文將它稱為是一座可以走進去的衣櫃，那就該讓它有個合宜的調性，以及被對等重視的空間感。而當我們用了天地壁這些基本元素來搭建一個場所，怎麼好意思只將它當成一個舞台上的配角，僅僅只用「更衣間」這麼一個很路人甲的稱謂去認識它呢?更何況這個空間不是緊鄰著你睡覺的大床附近，就是挨著你洗澡的門旁。把你全身上下的秘密都一覽而盡，你能忽略它的存在感嗎?我們現在就來好好打量這位話不必多，但每次戲份都重到能讓觀眾窒息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吧!

 

我知道有人可能會抗議，現在住的房間連放個夠大的衣櫃都很勉強了，哪敢去奢想一座專門款待衣服的空間啊!話這麼說是沒錯，但有一天當你的小孩獨立成家而搬走時，試問你有沒有勇氣，為自己把空出來的房間好好料理出一座Walk-in Closet呢?人的一生總得花個時間，好好為了疼惜自己而想像一次自己的窩吧!

 

想像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房間，你在裏頭可以一絲不掛，然後慢慢地衣裝革履或者豔光四射。你可以時而斯文時而搖滾，可以一分鐘前把巴黎穿上身，下一秒就在夏威夷搖著草裙舞。君子如你可以被自己帥暈而不被圍毆，淑女的妳也可以性感到爆掉尺度而不怕被路上的大嬸們吹哨警告。這個空間何等私密又極度自由，私密到了所有人都會想要把自己的秘密藏進去。所以偵探們往往會在裏頭搜到不想被老婆知道的限制級寫真集，或是不願被老公看見的舊情書(當然是舊情人寫的，而且還捨不得丟掉的甜蜜字句)。有時候還會找到忘了何時被藏進去的私房錢、房契地契、當票…。說這裡是個最誠實的國度還真是不為過，我敢說螢幕上那一眾不食人間鹽酥雞的女神或男神們，肯定都曾在他們專屬的Walk-in Closet裡頭放過響屁，而且還會故意很用力。

 

關於這個空間的設計創意當然也是琳瑯滿目，你可以奢華過杜拜的王儲，當然也可以如千利休的茶屋般侘寂，總之那是一個絕對討好自己的處所，一定要很「妳」或很「你」，絕不要讓新台幣限制了你的想像。只要能滿足自己的身體，就算小都要小得讓人羨慕。如果你是一位鞋癡，就讓這裡成為你的鞋履博物館;如果你是公仔的狂熱份子，那就讓珍藏的大小玩具們佔據這裡吧!這裡可以是你的試衣間、你的酒窖、你的藏書閣，也可以是你的樹屋、你的庇護所、你的另一個閨密。

 

別再遲疑了，先把自己理想中的Walk-in Closet畫出來，下一次換房子時第一個就讓它實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