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淵源
自從離開學校正式入行之後，時常會遇到來自業主這樣的問題：「你們設計房子會不會考慮風水？」或是「你們建築師懂不懂風水呢?」甚或是「建築師，我得拿您的圖給我的風水老師過目才行。」⋯⋯諸如此類讓我一時半刻答不上話的情境。
這種時候讓失語症發作實在很令人發窘，尤其對於我們這種號稱自文藝復興以來左右腦肌肉最完整的自戀型靈長類---建~築~人~，怎麼可以在業主面前詞窮！那也實在太對不起帕拉底歐、柯比意、安藤忠雄⋯⋯以及那些曾經讓我歡喜讓我憂的列位設計課老師們。可是，面對尊敬的風水先生時，我們真的常常跟舒伯特一樣無聲以對啊！
建築師的風水情結（圖／林淵源繪）
可是不對呀！平常面對業主的各類專業提問時總能安然自若，用最優雅的角度從容回答的設計好手。信手捻來便是空間的詩意，俯拾盡是絕妙靈感的創意動物。怎麼會？怎麼會⋯⋯無助地像一部迷路在沙漠裡而且找不到加油站的保時捷911，那樣的一籌莫展呢?這種無故失能的問題著實深奧啊！
年輕的時候我問老闆為何會這樣？老闆會回我一個淺淺的苦笑（就是克拉克蓋博在電影《亂世佳人》裡頭那一款），然後緩緩飄走。後來開業了，我又問前輩為何會這樣？前輩猛吸了一口菸，悠悠地說:「這就是人生。」
後來自己執業了十來年，人生也來到山丘一半的高度，我決定不再迴避那個跟王菲唱的「思念」一樣很玄的東西───風水。
我開始找來一些相關的書籍，也在每次跟業主的風水師交手時謙虛地請益。然後漸漸地，我好像開了一扇窗，窺見了原本那個抽象世界的不同視角。開始覺得好像不是那麼神鬼怪力，也看到隱藏在那些聽似毫無邏輯的說法背後，其實存在一些脈絡。
當然囉，我可不是以為自己拾得兩分顏色就想開起染房，我只是想提醒一些曾經跟我一樣遇到風水師就覺得是來找碴的設計同好們，也許先將防備的姿勢放一旁，聽聽不同的說法。把那些雲霧裡的說法變成具體設計思考的語彙，或者將它們轉化為生活的情境，再將業主拉進情境裡一同體驗。這樣就有機會找到你的設計學與他的風水學之間的交集與協作關係。如果兩者之間確實格格不入，也許業主會在風水師還來不及申訴前就先被你的誠意給感動，而在最終採納了你的專業建議。
「風水」這門學問，如果姑且不從「先人智慧」這種敬老角度來看，我曾聽過一個說法，對於風水的神祕面紗有很妙的見解。那些你參不透原因也得不到解釋的風水指令，就像是牆壁上隨處可見的電燈開關。當你想上大號時，按下廁所牆上那個電燈開關，你就可以找到馬桶，然後坐下來享受一小段美好人生。在這裡你只需要知道「按下開關」這個動作，就可以解決你的生理問題，而不需要理解電流是如何從發電廠那端經由幾道變壓程序來到你家，以及理解那些維持磁場穩定的電磁學理論，更遑論這之間還涉及運載電流的材料科學與沒幾個人能說得清楚的量子力學⋯如果你要把一切來龍去脈都弄懂才甘心按下廁所的電燈開關，我可以想像你將會與無辜的排泄系統一同抱怨自己的不爭氣，並且駐足在廁所門外直到天長地久。
也就是說，門該開在哪個方位，哪個方位又不可以放餐桌⋯⋯等等，這些算是風水師父們送你的電燈開關吧！你只需知道如何按下開關就有美好人生（風水先生們說的）。至於背後那些宇宙如何運行的道理，有空時何妨一點一滴慢慢領略。你會從陽光、空氣、花和水與生活的對應關係裡，會從早晨起床聽見竄進房間那一串鳥兒的叫聲裡，會從窗台的露水與窗外遠山的靜默裡⋯有那麼一咪咪的心領神會，不見得說得清楚，但你的動物本能會告訴你甚麼是「好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