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沈重的年,台北年貨大街上奏放著千篇一律但至少應景的年節音樂,不過相隔一六五公里米崙斷層上的花蓮雲門翠堤大樓二月七日深夜卻傾倒在震度七級的大地震過後,脆弱的生命怎堪與上萬公斤石塊與鋼筋對抗?血肉模糊的屍體在十度以下的低溫裡逐漸冷去,再也聽不到恭禧發財在耳邊響起。
台灣位處已進入活躍期的環太平洋地震帶,又在菲律賓海板塊與歐亞板塊交會處,地底一熱鬧,地上就驚惶。花蓮是我的原鄉,這種驚惶原已習以為常,然而如果知道自己的房子就像雲門翠堤一樣位在斷層帶上,我還會習以為常地那麼瀟灑嗎?
明知斷層在,卻往斷層去的建築開發商可以瀟灑,不能大意。古樂府裡有首詩叫「箜篌引」,只有十六個字,「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當奈公何」,整首詩原是一個簡單的敘事,說某個莽夫想渡河,妻子苦苦哀求他別這麼幹,莽夫不聽,結果淹死在河裡。建商想渡險灘,就要計量好風險,千萬別拿住戶的生命一起陪葬。
「箜篌引」前兩句在最近迷上的陸劇《大軍師司馬懿》裡幾度出現,和渡河莽夫不同的是,戲裡引用這首詩的荀彧與楊修,曹丕與司馬懿在鬥智之間既隱利益與算計,又含衝突和機鋒,進與退,為與不為都是學問。
新象基金會創辦人許博允是台灣藝術的播種者,也是個固執的農夫。這期雜誌裡我訪問了他,一聊就是四、五個鐘頭,談祖父許丙在台灣、日本和滿州國間四處擺渡的傳奇,與他明知藝術推廣激流難渡,偏要硬往水裡游去的執拗。我們認識多年,我知道那種執拗與進退無關,它是一種信念,不需透析或解讀。
近數月來,房市交易量回升,加上即將卸任的央行總裁彭淮南說了「台灣房市已軟著陸」那樣的話,一時間觸底反彈說、春燕已歸說漫天價響。然而我們不覺得「價格緩跌,成交量持平或小幅回升」的態勢已經改變,餘屋賣壓、升息恐慌都不是假消息,眼前仍是一條暗潮洶湧,不知流向的惡水,公要渡河,請戒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