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曉頤 圖／劉枝蓮提供
馬祖作家劉枝蓮，剛出版感動人心的馬祖庶民記憶史散文鉅獻《天空下的眼睛》，是第一本馬祖歷史文學之作，也是獻給土地、家鄉的深厚情書，其中重要背景是從上一代傳承給她的碉堡老屋，也就是現在的馬祖藝文空間「海老屋」，凡藝文界人士到了馬祖，幾乎必來住宿訪勝，特地來此舉辦藝文活動者亦眾，例如詩人作家林煥彰、鍾文音、顏艾琳、楊佳嫻、凌明玉、葉莎、吳俞萱、白靈、夏婉雲等。
劉枝蓮接下父親蓋的房子，作為藝文空間「海老屋」
「海老屋」得名自劉枝蓮的女兒，寓意是比海更老。在這裡，再生了土地文化的底蘊，引為美談。為浪花所包圍的三層樓房「海老屋」，是由石頭造地堆砌的濱海建築混搭水泥小洋房，村上時髦建築風貌，銘刻了劉枝蓮父親親自造房的奮鬥史。從前，馬祖流行「三代蓋不了一厝仔」的俗語，然而，她當年身無分文離鄉的父親，憑藉意志，一力挑戰了石頭房子的最高技藝，與山爭地，手負新淤舊傷，未曾間歇地打造出這間樓厝，流傳給孩子，意義非凡。
外觀為石頭堆砌的水泥小洋房
劉枝蓮曾在札記上形容這房子和環境：「這裡的大海，是被一群環立的懸崖和山島包圍，我的石頭房子遺世獨立在海邊，冷冷的風、鹹鹹的水，站在閣樓，落日中循臺階級級升高的房子，成了我家搭出的空中布景。」坐落在濱海牛角灣上，房子形式以「濱海建築」、「灰色水泥樓房」、「地下防空避難」三元素組合而成，且不同於傳統閩東建築的小窗戶傳統，整個房子圍繞好幾扇窗，打開任一窗口，即可與海對話、與山為伴。走上牛角坡，宛如踏上群峰之巔。
大廳空間寬敞布置雅致
「父親之所以能蓋出有別於傳統濱海建築元素，創造空間環境共生的居住環境，大抵與他愛建築有關。」劉枝蓮說。關於房子的格局，前棟灰泥小洋房，是牛角村新的建築形式，尤其小樓房鏤空花窗與大片窗戶，相對石頭低矮幽暗，顯得既明亮又質樸。後棟石砌三樓房，則是濱海建築的極限，也是馬祖建築為量，由於整棟樓房僅靠正北方，貼近海際，為了抵禦冬天的強風和海浪侵蝕，採梯狀切割，運用上寬下窄的施工技藝。
室內專設的閱讀空間(左)；藝文講座空間(右)
土地原本是外公用一塊農地蓋的坡地，父親造地，建材是他親自苦心從竹山親自選購檜木，然後畫上記號，再從竹山到基隆，以船運運送到島嶼，再用漁船拖至牛角澳口，木料耗費36萬，在50年前，足夠在基隆買3棟樓房。最可貴的是，父親審視房子與環境的關係，捨棄小窗，轉換以中大型窗戶，房屋後端設計整片落地窗，是為方便漁撈前置工作。以挑高改善傳統的陰暗，因應戰時快速疏散，樓房之間規劃了上下連接暗道。有趣的是，後門可拆卸木作，標示東西南北來辨識，彷彿在古堡中玩起疊疊堆的童趣；「父親是建築奇才。」劉枝蓮感佩地說。
客房小客廳一角(左)；角落擺設也頗具巧思(右)
特別的是，劉枝蓮家還獨有「防空避難所」！源於國共第二次台海危機的背景，1952年某日，父親路過牛角村途中，中共宣傳彈從他頭頂掠過，於是父親決定蓋一座牢固的防空避難所來守護家人。由軍方協助設計，父親帶領民間師傅自行監造施工，展開浩大工程，花費高達數萬元。後來，這個防空避難所成了特定對象打麻將的俱樂部，蘊蓄許多溫馨回憶，劉枝蓮還記得，小時候她的表兄弟常常闖進這黝黑秘密基地來探險；後來她有十年期間封閉避難所，但她6、7歲的兒子還曾偷偷循長輩足跡來尋祕。
1986年，劉枝蓮接下這棟房子，她稱作「父親好宅」，之後整整20多年頭，她都沒有離開過。有段期間，她處境艱難，大家都勸她加入回填防空避難所的行動，但她執意不肯，還扮演起世界名著《飄》的郝思嘉，誓言重建家園，她說：「對這房子，我有不畏懼世俗的觀感，其中參禪者是襯托家族誕生與起落價值而存在，如果看得到樓起也看得到樓塌，還貪慕什麼繁華？」於是在無數個日子中，她挽起袖口，擦拭淚水，長期浸墨飛塵，洗刷再洗刷，清理再清理，「對這房子貪戀的是什麼？只能說，生命徒勞，意義僅在於堅持。」
令人身心怡悅的臥房
民國50年完工，在這裡住了超過50年，接下父親守護的心，劉枝蓮每當撫摸這裡每塊石頭，就有如握住父親沉穩的手掌，為了傳承發揚，也為了散播藝文花粉，她向馬祖藝文協會提計畫，申請為民宿，以盛意款待藝文界朋友，目前已舉辦過多場藝文盛會，包含諸多知名作家和藝術工作者的熱情參與。民宿開放海房、老房、老房三間，從簡而價格平實，相當適合背包客、藝文工作者與喜愛島居生活者來住宿，好好在潮汐聲中，感受劉枝蓮說的，「原來，這房子也有心」。
畫家張進勇教授送海老屋的作品
|
劉枝蓮小檔案 出生於馬祖，國立臺北大學法學碩士，曾任大學兼任講師，長期擔任地方公職，熟悉地方的肌理與歷史。筆耕地方文化數年，耗時三年長作《天空下的眼睛》，持續與小島同步呼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