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遊主義 阿里山日出印象

2015/10/11 09:27

文/耘之

我似一個初來者,重新認識曾造訪的地方,也試圖尋踏舊時印象。烈日不當頭,置身前日雨勢刷洗過的大片潔淨林綠,反添幾分愜意與自在。

剛開始,雨滴彷彿原子筆在車窗上隨興畫著細線,直的,斜的,錯落交織,幾分鐘後,馬告大小的雨珠加入,到處散落、舞動,隨著台18線彎彎轉轉,愈往山裡去,雨珠愈胖了,還拖著個尾巴,儼若一隻隻蝌蚪,成列急急奔走,似在遊戲也像在逃難。

「阿里山日出」,名聞遐邇,但颱風遠遠地向島上而來,狂風未至驟雨先到,大地的原始樣貌糊成大塊朦朧,山川輪廓任憑旅人各自想像。

「哇,雨好大,可能看不到日出了,那麼久之前就排好的行程……」有人這樣說。有時就是這樣,早就計畫好的事,卻突然殺出個程咬金,人算不如天算。

但到達目的地,雨停了,雨後新霽,潮意中有股清新與舒爽,是我喜歡的氛圍;停車場邊一小抹橘黃晚霞微微透露明晨有緣踏上祝山的曙光。

隨處遊走,來過的印記已因年久及變遷而零零落落,新穎的車站、便利商店、郵局都不在過往經驗裡,也不在電腦的出遊相片檔中。我似一個初來者,重新認識曾造訪的地方,也試圖尋踏舊時印象。

晚間,大夥依慣例圍坐,喝小酒喝茶隨君意,餅乾堅果瓜子泡麵不拘,一個話頭可以牽引出無數迴響,有時回味曾經共營的歡樂,或試擬下次去哪裡,說說笑笑,友朋共遊的美好又添了一頁。

清晨近四點,天地還眷戀著十六度涼溫呼呼大睡,火車站卻已熱鬧非凡;人龍彎彎繞繞,十年前帶著念小學的子女從嘉義北門站一路迢迢搖晃來訪的記憶比班車先臨,在腦海翻騰起來。

到了台灣鐵路最高點,眾多早起的旅客已站滿觀日平台欄杆邊,不同的解說員各據一方叨叨嚷嚷,較勁般將清晨的寧靜攪擾成一座小市場,幾個賣熱湯零嘴飾品的店家反倒安靜在一旁。360度無遮蔽平台晨光濛濛,山形微現,我們決定往右轉去,走向小笠原山的觀景平台。

小笠原山,高2488公尺,位於祝山稜脈尾端。1904年(明治37年),日治的時空,台灣總督府嘉義廳技師小笠原富二郎與阿里山勘查隊隊員來到山頭,他的姓因此跨越時空被人們牢牢記著,但背後因他們的到來而引發的、長達三十幾年珍貴林木被砍伐殆盡的往事,不知有多少人記得。

站在迥異於舊時樣貌、墊高的平台上,視野無限寬廣;三百六十度無遮蔽的環繞空間,雲系佈滿蒼穹,雖一幅灰藍但不減壯闊。不同節氣各擁日出位置的玉山群峰、秀姑巒山、郡大山依序排列,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陳有蘭溪在另一側山谷流淌、蜿蜒,那個老是教人與土石流聯想在一起的神木村遠遠可見。

夏日,遊客們有志一同面向郡大山與東郡大山方向,一台空中攝影機在高處嗡嗡兜轉,攝人也被攝。曾經,在玉山主峰及往合歡北峰的半途,全程觀覽朝陽如何探出頭、射出好一幅絢爛,但對於此行可否看到日出並不在意──未見日出,又何妨,天地變換各有可觀,隨緣就好。

離日出時間尚有幾分鐘,天邊山凹處出現一抹橘紅,遊客有的驚呼,有的靜觀,接著,橘紅偕些許金黃在雲空渲染出一片「日出前的霞光」,搶在光芒前頭攫住旅人的眼光。

沒有日出的阿里山「已經超過五點四十一分,沒有日出了。」雲層太厚吧,光芒未現,遊客們紛紛下山,我們獨留平台上,等待幾個留在站前平台的夥伴來共享此番寬闊──沒有日出,看雲看山也是一種享受呀,就像當初我們一家子來,下了祝山後在園區遊走,在香林國小盪鞦韆,並不因沒看到日出而減少歡樂。

放棄最後一班回程列車,我們沿著祝山林道下山;烈日不當頭,置身前日雨勢刷洗過的大片潔淨林綠,反添幾分愜意與自在;忽隱忽現的鐵道串起一個個放空的心境,連路旁的反射鏡也側記我們的閒情。

穿過杉木扁柏參天蓊鬱的觀日步道,走入台灣一葉蘭生態故事館,焦桐的〈一葉蘭頌〉引領人們認識台灣一葉蘭的獨特、處境、分布,以及它們與眠月線的關聯;走出故事館,拾級而下,路邊一株「集材柱」高聳入雲,訴說過去的伐木搬運方式與歷史。

一趟旅程,多認識了自己居住的島上的一事一物,有幾分唏噓,也有幾許富足。回程,還在阿里山公路繞轉,成列的蝌蚪又出現了,在車窗上急急奔走──沒有日出的阿里山,有老天對我們的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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