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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淵源

 

前一陣子的新聞，網路上又引起一陣爭論，又是「座位」的問題。繼之前捷運的「博愛」座與高鐵的「自由」座之後，這回是跟「平等」有關。

 

關於連鎖咖啡館裡佔了一下午的位子來溫習功課，這樣的行為是否符合大多數咖啡客的期待?是否讓那些只想坐下來喝杯咖啡、聊點是非的客人有了相對剝奪感？是否又成了都市裡另一場關於「優先權」的迷思？

 

 

 

 

這些關於名字叫作「自由」、「平等」、「博愛」的空間常常會成了是非之地，越是想用個名詞將定義框住，就越讓原始的意圖成了模糊地帶。

 

我在這裡倒不是要去爭取座位正義或是捍衛領土主權。這種營業空間，店主人都已經點頭OK了！想讀書寫字、準備聯考、高考…都是客人的自由，找不找得到位子請各憑本事，沒啥值得爭吵。令我感興趣的是關於這種空間的魅力，何以會讓一代又一代的學子們，拎著一身知識焦慮卻能著迷於此等浪漫放飛之地。

 

誰說不是一代又一代？此種「書香、人香、咖啡香，香香入座」的景象從我青少年時就有了（註：民國六十年代）。那個年代，喝咖啡仍是高檔次的社交，可不是年輕學生們隨意進出的廳堂。但還好有一種叫做「泡沫紅茶店」的空間，除了貴森森的咖啡香換成了平易近人的方便茶香，還多了雞塊薯條香、豆干米血毛豆香，以及做功課的書香。

 

大人們永遠都搞不懂，背單字、背歷史與算數學習題…這些燒腦的活兒，不是應該找個清心寡慾的安靜場所才對嗎?怎麼有辦法在年輕瑪丹娜唱的「like a virgin」撩人的歌聲裡拆解那些惱人的幾何證明題？怎麼可以一邊哼唱中森明菜的「少女A」一邊死啃柯旗化的「新英文法」 （沒聽過這些名字表示你夠年輕） …？可別小看這些看來違和的情境，當年坐我左邊的女生現在已經是某科技公司財務長，右邊那位當年頭髮就不多的小胖弟現在是都發局的官員…個個當時曾在紅茶店裡K書的戰友們，如今都各有來頭，有文有武。

 

顯然當年的大人們真的小看了孩子的大腦肌耐力，原來做功課的地方不只圖書館（話說回來，圖書館也不只做功課，還可以談戀愛啊）。妙的是，當那些在泡沫紅茶店裡K書的學生變成了大人，準備進咖啡館好好享用一杯咖啡時，卻對眼前那些在咖啡桌上擺滿學校功課的學生們感到不解，心裡想著：「以前老子老娘我因為家裡房子小，才需要去泡沫紅茶店裡蹭。為什麼過了四十幾個年頭，這些孩子們仍然不想在家裡寫功課呢？到底聽著9M88的「九頭身日奈」是要怎麼背化學元素週期表呢？」……然後就看見這些大人們手上端著咖啡，看見巨大的問號迴盪在遍尋不著位子的咖啡館裡。

 

對呀！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安靜與喧囂可以如此交融呢?

 

我跟你分享一個觀點……

 

從以前到現在，我們的家裡都沒有一個叫做「讓人喜歡做功課」的空間。我們有「客廳」，主角是電視機與沙發；有「餐廳」，主角是餐桌與吊燈；有「臥房」，主角是床、衣櫃、偶爾有張靠牆的小書桌；喔對了!有些人的家裡會有「書房」，主角是象腳的肖楠木書桌跟一座將書本與達摩雕像擺放得一絲不苟的檜木書櫃…。可是，就是找不到一個空間有著長長的桌面、桌面一旁有插座跟USB插孔、照得溫馨但又不會太亮的採光或燈光、讓人剛剛好聽不到雜音的背景樂音，以及跟自己一樣投入功課的書伴…。找不到這樣一個以人為主角，讓人一看就想窩進去讀上整天的金剛經都不會累的空間啊！

 

這時你會不服氣地說：「住在寸土寸金的都市，家裡哪有可能為每一件事設置一個專用的空間啊?林建築師這樣的說法實在太不接地氣了！」

 

這個我就得繼續說了，恰恰是因為寸土寸金，我們幹嘛拘泥在幾房幾廳的制式格局呢?為何一定要有一個叫做「客廳」的地方、還一定得放上一部大電視跟大沙發?為何餐廳只能掛上位子置中的大吊燈?為何書房一定要那麼那~~~麼的溫文儒雅且正經八百，非得像是家裡住了一位很像蘇東坡的男主人一樣?

 

如果家人們喜歡閱讀，我們何不讓整個家裡就是個讓人喜歡閱讀的空間?我們同樣有用餐的空間，但是吃飯之外的時間就變成父母陪孩子畫畫寫字玩拼圖的大桌子；同樣有個起居空間，但是除了看Netflix之外，這裡不需要被大沙發佔據，孩子們可以坐在地板上玩火車模型、研究模型、一起讀火車繪本；我們更可以有一間「書房」，但裡面沒有蘇東坡、杜甫跟莎士比亞，這裡可以用任何姿勢與心情來與書本共舞。

 

總結來說，到底是先有空間才有相符的活動呢?或是讓活動自由發生，空間會自己長出來呢?這就好像在問…到底要「形隨機能」或是「機能隨形」這樣的問題一樣。答案就跟匯率一樣…是浮動的。有時候會朝天平左邊移動一點，有時候右邊。因為我們的心情與行為從來都是微調的開關，而不是只有ON與OFF兩種選擇。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讓空間不被名稱給綁架，讓每個空間相互交集之處也充滿可能性。不要滿足於房地產的制式格局，試著與家人一起討論想要一個怎麼樣的家，讓「家」也能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