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淵源
最近在網路上似乎蠻流行東京XX女子,或是東港XX男子。(後者似乎比較容易被聯想到負面的意象,比方「無聊男子」「魯蛇男子」…等)。我就來跟一下風,藉此回憶一件 30年前的往事。
當時,當時還是建築系裡的慘綠大學生,像我這種異鄉遊子,除了家裡固定給的生活費,往往需要靠打工賺一些零用錢。至少不能每次都只請女朋友吃紅豆餅,偶爾還是得去有情調的咖啡館。就算喝不懂烘培的意義,至少可以煲一煲愛情的溫度吧!
當時我們有幾位志同道合的同學,其中有人跟城市裡的大事務所比較有交情,因此有機會接到一些打工的機會。每次都能養活一眾弟兄們的放縱日常,一起打拼、一同收穫,也一起熬夜,再一起吃最早起鍋的蛋餅。
我記得當時讓我們這群哥們印象最深刻的事務所,就坐落在台北東區的城心。路上來往的人,看起來都是體面的白領菁英。讓我們這些未經世事的小毛頭心生仰望,總覺得那正是我們未來該有的氣派模樣。
不過,其實還有一個理由,驅使我們最愛到這一間事務所打工,就是他們的櫃檯小妹妹。
她是一位勤奮的工讀生,晚上在一間高職唸夜間部補校的女孩子。也是從外地來城市討生活,半工半讀讓她提早開始體驗社會的階級與職場倫理。
那間事務所大概有100多人,但真正會把我們這些大學生當成有形狀的人看待的,應該就只有這位櫃檯的小妹妹。我不該這麼一直用這麼沒禮貌的稱呼,應該要多點尊重比較得體。當時我們幾個哥們,也是這麼認為。大家都在傷腦筋該怎麼稱呼這位友善又漂亮的小女生。稱她為小姐似乎太老氣,如果直接連名帶姓,好像又不夠親切。左思右想之下有了共識,就叫她…「牛奶」。因為她的皮膚白得像瑞穗牧場清晨的第一杯牛奶。雖然有點中二情結,但這不就是青春理工男們的憨傻與可愛嗎?
原本我們還只是私底下牛奶東、牛奶西的偷偷討論。後來,牛奶本人也知道了我們為她取的外號,而且還欣然接受了。於是我們幾個成了好朋友,算是事務所裡面的一個小小團體,一種迷你版復仇者聯盟的概念。
我們會一起在茶水間外面的模型室吃便當,喝木瓜牛奶。由於牛奶的年紀比我們幾個男生小了六、七歲,很喜歡問我們一些問題。關於大學生活、也關於大男生們的生活。我們幾個直男在苦悶的模型室裡,從此也就多了一個關於「妹妹」的話題。
牛奶的原生家庭是在距離城市兩三個小時外的漁村。窘迫的家境雖然無法提供她更好的求學環境,卻無法阻擋她想要一探世界的好奇心,與強烈的求知慾。有一股早熟的求生感,帶領著她離鄉背井,獨自來到城市。從夜間部補校開始,想補足她當學生的權利。每天看著樓下熙來攘往的菁英,她想像著自己,有一天也要抬頭挺胸走在他們之間。
世界終究非常現實,她所能得到的資源也極其有限。當時,我們這幾個大男生沒有什麼大能力。但我們有著充滿無限可能性的夢想與志願,還有那些無可救藥的浪漫與純真。我們每天都鼓勵牛奶,不但不要放棄,而且要跟我們一同朝著夢想飛翔。別笑我們傻,至少當時手上捧著的便當,會因為我們這些充滿光芒的話語,顯得倍加豐盛。
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我們當年那幾個一起吃便當、打工的建築直男,陸續考上了建築師,也成立了自己的夢想事務所。有一天,有一次的同學聚會裡,一位死黨說,他在中正機場遇到了牛奶(那是距離現在10年前)。說他差點認不出眼前那位皮膚白皙的女子。一身的俐落套裝顯然正要出國開會,頸上那條克什米亞圍巾,將她的氣質襯托得倍加優雅。看她正在候機貴賓室對著筆記型電腦處理事務,我同學覺得很眼熟,可是又不太敢貿進去搭訕。後來是這位仙氣女子認出了害羞男子而過來相認,原來她就是長大了的牛奶,現在是一間跨國企業的財務長。當年高職畢業後她繼續升學,省吃儉用存了一筆學費。結束了夜間部大學的課程之後,便申請了美國的研究所,跑到紐約浪跡天涯了十幾年。後來因為年老的父母而決定回到家鄉,接著又在臺北創業,現在也算是一個帶領一百多名員工的女強人了!
我同學說他當時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曉得該說什麼。只覺得眼眶熱熱的,滿心的感動,為這位當年的櫃檯小妹妹感到無比光榮。後來讓我同學終於流下眼淚的是,女強人牛奶跟他說,如果不是當年聽了我們的鼓勵,她可能不會有今天的成就與人生。
我們幾個脆弱的中年男子聽到了這裡,也都流下了感動的眼淚。生命的進化裡沒有「絕對不可能」這件事,所以,如果你有夢想,還再等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