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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大美術館好不好看的爭議，也許好幾年都不會平息。

 

（撰文、攝影：楊欽亮）

 

從台北市信義路拐進永康街，或從新生南路彎進金華街，就來到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昭和町」了。我喜歡在星期六午休過後從東門一路散步南行，若有稿子要趕，就找家咖啡館有樹影的位子待著，若想讀本書，就上「青田茶館」或「青田七六」，被某種美饌佳肴的味道撩起了口腹之慾，就到「A.B. House」去。

金華街以北的永康街是被擦煙抹粉的商業氣息與外地觀光客鍍了金的，穿過了金華街，卻是完全不同的排場與步調。循著南段的永康街散步，最好是在下午3、4點鐘之後，可以到「品墨良行」自製一本獨一無二的筆記本，逛逛「一票票」等幾間畫廊，或到「昭和町文物市集」尋寶。尋完寶，走幾步路到了師大後門，一抬眼，就會看到那幢由198.2片三角形鈦板構成外牆的師大美術館。

這個現在住了施振榮、周杰倫、郁芳和林依晨的名人巷，其實早從日本人還在台灣的時候開始就是「名人町」了。因此，尋訪昭和町與鄰近的錦町時代遺下的鳳毛麟角，以及作家亮軒筆下1949年來台而定居於此的學者名人行跡與故事，始終才是我認為最趣味的地方。

 

▲周杰倫的家在「和平大苑」裡，這個地點算是昭和町旁的錦町了。

 

青田、溫州街一帶　日治時期即稱昭和町

 

永康街、青田街、泰順街與溫州街一帶，1941年起都劃歸在昭和町內。昭和是日本天皇裕仁在位時使用的年號，昭和町是在裕仁即位後才建町的，能被台灣總督府選定用這個名字，顯然在當時就不是個隨便的地方。的確，從前這裡是1922到28年師大前身──臺灣總督府臺北高等學校，及台大前身──帝國大學建校後的教職員宿舍區，現在溫州街與泰順街一帶的是帝大用公費興建的大學官舍，青田街的則是透過教授共組「住宅信用利用組合」向銀行貸款興建的。

仔細端詳1945年的台北市空照圖，可以發現日治時代叫作5間道路的青田街兩側整整齊齊地蓋滿了有庭有院的日式家屋，以東7排、每排4戶的是（帝國）大學住宅，以西每排8戶的是高商（現在的師大）住宅，大學住宅和當時還是瑠公圳的新生南路間還是一大片水田。作家亮軒描寫過，青田街的院落大體都有200坪上下，每一家保守估計都種了10棵大樹，整個青田街都籠罩在無數濃密的大樹中。

現在站在青田街七巷密密匝匝的鳳凰木下，彷彿還能看見亮軒這輩子最難忘的記憶：滿布著碎碎小小的葉片迎風飄閃，一陣涼風掠過，剎時滿天飛舞著漸轉為金色的細細葉片，如夢似幻。住在青田街六號的已故作家金恆杰則在《昭和町六帖》書裡寫道過：砂石路兩旁一律是木造日式平房，環抱在樹木裡，偶爾有一家兩家，在綠叢中浮出1個屋頂。

如今我們拿著名人住居地圖、漫步在昭和町的金華街、青田街、溫州街時，偶爾還是看得到綠叢中浮出的屋頂。一個屋頂，一個名人，這幾條街上住過的大人物不知凡幾，包括光頭白鬚的前監察院長于右任，他住過的房子已經蓋成了和平大樓，而青田街十一巷住的則是甲骨文大師董作賓，另外是陳果夫，他是參加過辛亥革命的國民黨元老，當時的蔣總統偶爾還會到青田街探望他。

 

▲青田街七巷繞著樹海，是台北市最漂亮的巷子之一了吧！

 

一個屋頂、一個名人　住過的大人物不知凡幾

 

住過舊昭和町的還有誰？有前國防部長俞大維、戒嚴時期自由主義代表人物殷海光、前總統府資政彭明敏，228爭議人物彭孟緝，還有空軍總司令、教育部長、石門水庫總工程師、駐日大使和眾多學術領域的一流學者等，不能不提的還有女作家瓊瑤，她與她的史學家父親陳致平住過青田街五巷。

這天我在背包裡刻意放上《窗外》和《煙雨濛濛》，這些瓊瑤用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寫就的愛情故事，場景多在台北市信義路、新生南路與和平東路一帶。因此，當「窗外」第一次被拍成電影時，就借了亮軒家拍片。

亮軒本名馬國光，父親馬廷英1945年就被政府選派到台灣，擔任帝國大學接收大員，帝大變成台大後，他創建了地質系，擔任系主任，也住進了原來由日本農學專家足立仁設計監造，本來打算讓一家人永遠定居下來的青田街七巷六號這棟和洋混和風格的純檜木造宅院裡。

當時的帝國大學教授都非等閒之輩，其中有許多位還是亞洲農業與林業權威， 包括蓬萊米之父磯永吉等，他們在青田街、溫州街這一帶的家，不僅是遮風蔽雨的地方，也是自己的農林植物試驗場，當時這些教授們栽下的小樹苗，後來一株株都長成了參天巨木。就說亮軒從5歲住到20多歲和父親爭吵而搬出去的這間大房子吧，到現在我們還能在院子裡看到榕樹、印度橡膠、青剛櫟、鳳凰木和5、6層樓那麼高的棕櫚樹。

青田街七巷六號在馬廷英一家人，與後來借住的亮軒姑姑家人都搬離許多年後，由以馬廷英台大地質系徒子徒孫創業成立的「黃金種子有限公司」，向將房子收歸為校產的台大提案，接手經營。我喜歡到這個叫「青田七六」的地方歇腳，花個3、400元就可以點份套餐，坐在客廳裡靠窗檯那個位置，想像著馬廷英在窗外花壇打太極拳的模樣，或是試著聽見短牆外羅佈小砂石粒的青田街巷弄來來往往賣布、賣餛飩、和磨刀剪的小販叫賣。

如今青田七六規畫的活動很多，老屋導覽、街區漫步外，還有鋼琴說唱、小紋和服自裝課程，亮軒偶爾還會親自導覽，可惜幾次都沒遇上。

 

▲亮軒老家的客廳，兩面出窗是台灣擬洋風日式建築的標準特徵。

 

昔時大學官舍翻修重葺　成就老宅下一頁精彩

 

我會去造訪的還有開在青田街左側8巷、原台大哲學系教授洪耀勳住居的「青田茶館」。青田茶館其實也是敦煌藝術中心，老闆賴志明、洪莉萍夫婦當年在台大對外招租閒置多年宿舍，取得經營權時，屋子已經破爛不堪，他們費了好大的工夫，在竭盡可能保留外觀、取用舊材料前提下完成重建，如今每次在撫摸著外牆押條雨淋板，望著屋頂上那些重葺的老屋瓦時，都覺得這對夫婦實在太酷了。

洪莉萍姐姐的夫家是南投鹿谷的種茶世家，不論何時到茶館來，都可以喝到絕佳的凍頂烏龍茶，與苗栗九華山的東方美人茶。

穿過和平東路，你一定會到大名鼎鼎的「紫藤廬茶館」坐坐吧？這個陳文茜筆下「反對運動記憶裡最美麗的堡壘」，早年是胡適、殷海光、李敖等自由主義思潮追隨者，及當時的黨外人士經常聚會的地方，如今院子裡的3棵紫藤依然生得濃濃密密，政治人物和文藝界人士也依然絡繹不絕。

從紫藤廬旁的巷子往裡面走，穿過溫州街，轉進20巷繼續走，就會撞見長長的紅磚牆裡數10棵大樹前拱後抱的大院子，1931年時，這裡是日本的海軍招待所，台灣光復後一度成了台大附設留用日僑子女教育班，荒廢了許久後竟被一把火燒了。最近，才被力麒建設以ROT方式重新整修開放，就叫它「大院子」，院子的後牆之外，就是剛整修完成的殷海光故居了。

夜幕初垂，這晚訂了潮州街上前央行總裁彭淮南經常報到的「A.B.House」大快朵頤。這家義式餐廳每次來都讓人驚喜，不知道主廚和甜點師夫婦哪來這麼多點子與心思去討好饕客？下回有機會碰上彭總裁的話，也許他能說一點吧！

 

▲舊昭和町這一帶到處可以看到「浮在綠叢中的屋頂」；圖中是「青田七六」。

 

▲「青田茶館」同時也是台灣最有實力的畫廊，能不來開眼界嗎？

 

▲修舊如舊，大院依舊的「大院子」，是最新獲得重生的日治時期歷史建物。

 

▲金山南路二段203巷裡的總督府山林課宿舍即將整修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