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淵源
「農舍」二字。在這幾年有點敏感。曾經一度紅過半邊天，後來又變得乏人問津。而我有興趣的是，一談到農舍的設計時，常常會是，業主跟建築師想的往往不太一樣，而前面這兩位跟政府想的也不太一樣。討論設計時建築師想的是輕觸大地的自然建築，但業主此時腦海裡的畫面卻是撞地有聲的羅馬宮殿。申請執照時，建築師想要的是可以登在雜誌上的網紅作品;業主想的是假日可以到鄉下過得愜意脫俗的渡假屋。結果政府想的卻只是農具間、資材室，跟浮在水稻田上的水泥小方塊。
我們今天就先放下美學、法規、跟一堆難以理解的農地行情。我來跟你分享一個小故事，就跟農舍與農夫有關。一個一直想過過非典型的農夫生活方式，卻忘了最好的lifestyle就在自己生活裡，故事的結局可能會出乎你的意料。
王老先生有塊地，他是一位標準的農夫。可是他明明看起來一點都不老。不曉得為什麼？每次提到「農夫」二字，就會覺得應該是一位老杯杯。從小時候的課本上畫的，到後來電視上卡通裡演的，一直到農藥瓶子上面印著的圖…通通是老杯杯，實在令人想不通？可是我每次遇到的農夫都跟「老」這個字沒啥關係。尤其這幾年許多年輕人回到父母出生的鄉下，用自己的理念定義農夫，讓「農」這個字有了清新的面貌。總之，這位業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汗滴禾下鋤，粒粒皆辛苦」的實踐者。他來找我，請我幫他設計一間舒服一點的農舍。
王先生說，三十歲以前他是一位科學園區的工程師。後來因為鄉下的父親沒有力氣再耕作，於是找他回去，想要勸他接下棒子。沒想到，那棒子跟鋤頭一接就是三十年。你沒聽錯，小王現在已經六十歲，但是看起來就像四十出頭。唯一能夠解釋的大概就是鄉下的空氣好、水質佳，這麼解釋我會感到比較安慰些。
他跟我說，從來沒想過要退休。只是這一兩年常在想著，有沒有可能讓自己住的農舍可以更舒服一點，。更有設計品味一點。倒也不是原來的居所簡陋或者嫌它醜。也許是因為看了太多設計雜誌上的夢幻住宅，讓他心裡頭那個建築夢被騷動了起來。
我們大概花了三個月討論設計。從農務的機能需求、動線、空間大小，以及農作休耕時期最想要的生活內容進行思考。一直到探究老王心裡面嚮往的夢幻建築的模樣。談到造型，也談到風格。過程中。會發生過幾次業主的躊躇與搖擺不定。似乎覺得，一旦有了漂亮的新房子，會不會反而讓自己做起農事粗活來綁手綁腳。就好像買了一本精裝本的新書之後，反倒讓閱讀這件事情變得拘謹了起來，從而與書本拉遠了距離。
直到即將定案的前一個禮拜，他約我去鄉下的老房子吃飯。所以要請老婆煮一桌在地特產請我大塊朵頤。也就是在這一天，那座名為老家的老房子給了我一個啟發，這個啟發也給了老王答案，解開他心中的困惑。
原來，他的老房子是一座三合院。是父親的父親留下來的，也就是老老老王先生那時候蓋起來的。一個渾然天成的居心之所，把一年當中二十四個節氣裡農夫的生活都對應得妥妥貼貼。與四周的環境融洽地就像農民曆的黃色封面與萬年沒變過卻怎麼看都很對味的標楷體。我跟老王說，我幫他做的設計就是以合院為概念，但沒想到我在這裡看到了一個比我想像中更棒的設計成品。
後來，茅塞頓開的老王就請我幫他在不動房子架構的條件下，加強他的安全性、設備的便利性。我們更換了一些管路、燈光，也換上比較好用的器具。再把一些老朽的木頭拆下來，請師傅磨光上好保護漆之後再安裝回去。地板跟牆面的裂縫，統統都請師傅用樸質的水泥填平粉光。這整個新建的過程，老王都是最賣力的參與者。這位老哥卯起來幹活兒時就像是個小我十歲的年輕小夥子。果然是鄉下的空氣水質都比較好，連我都覺得自己像是吃了膠原蛋白似的，全身細胞都更新了保存期限。
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將三合院也回春了。哥兩站在院子欣賞著房子跟天空時，老王忽然笑了起來。他說，這副景象，還真像雜誌裡的夢幻住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