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淵源
王老先生決定退休了，在他自己覺得還沒有正式成為「老先生」之前。
三十年前還被叫小王的時候，就來到台北市南區這一座純樸的小學任教。當時剛剛服完兵役的他不僅有一副精壯的軀幹，還有一顆熱血沸騰的心。一進到那所大樹成林的校園就像魚兒跳進河裡，校園裡的大小芝麻事他都可以包辦，從校長、校門口的駐衛警一直到最小年級最小個子那個小男生都認識這位小王老師。
王老先生有塊地（圖／林淵源繪）
時間一晃眼，小王來到了老王的年紀，雖然那股教書的熱情依舊，可是每次跟學生的帶動唱漸漸只能剩下帶著唱，一把骨頭越來越跳不動了！
老王開始在想，大半輩子都在這城市裡度過，生活雖是便利，可每次過年回到老家鄉下，見到盡是青山綠水跟藍天白雲。遇到的兒時玩伴個個都帶了一身麥芽色的皮膚與閃著光的笑臉，那種屬於「現代農夫style」的一派灑脫，總是讓老王羨慕不已，心想有機會他也要過過這種「農癮」。
想著想著就五十好幾歲了，老王索性辦了退休，正準備到鄉下找塊田地好好開展第二人生之際，卻被醫生告知他有三高的問題。隨之而來的是腳麻、眩暈…像是約好了似的，同時來找上這位正想重返青春的大叔。想當然此時王太太是第一個出來把老王的計畫喊停的人，通常講話最有power的人都是平常最愛我們的人，老王也就只好先乖乖待在家中，開始緩慢地學習去享受退休的生活。
老王台北的家是在台北南區的一棟大樓的15樓，不僅坐北朝南，正面可以望向仙跡岩的清翠山景，背面還可以遠眺台北101的氤氳身影，算是一個非常宜居的社區。兩年前小孩出國讀書後，四十幾坪大的房子就只剩他與太太兩口子。這房子最迷人的地方應該是靠南向那個長長的露台了，之所以說它長長的，是因為這個露台串連了客廳與一間小臥房。原本那間小臥房是一家人一起閱讀的小小圖書室，孩子青少年後就變成男孩房，現在又回到書房的角色了。一直以來，這個露台都是老王蒔花弄草的小天地，只要有時間，這個男人一定宅在這個「花草弄堂」裡。
退休之後既然不能到鄉下當農夫，總可以在這個小露台日日小耕作吧…老王心裡這麼想著。於是他開始為露台重新打理，除了原來的九重葛、杜鵑、桂花跟茉莉，他開始盤算一個香草花園。要有薄荷、薰衣草、鼠尾草…，還要來幾株攀藤的瓜與番茄，然後最好再種一株雞蛋花，然後、然後…..，老王嘴巴自顧講著，而王太太這時卻在一旁搖著頭:「我說老頭子啊!咱們可是夢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啊！就這麼一道瘦瘦的陽台，哪裡容得下你口中的美麗花園呢?」
然後兩人同時嘆了口氣，回到書房裡坐了下來。這時正值下午兩點，午後陽光從落地窗照進書房的地板上。老王看著自己被曬著的腳丫子，突然像是領悟了甚麼似地叫了出來。他興奮地跟老婆說：「不如我們就將書房的落地窗拆掉，把這個房間讓給露台，成為一個有頂蓋的戶外，一個大大的陽台吧！」
老王這個主意太妙了，從此香草花園有了著落，家中也因為多了這個大大的「綠蔭」，就連陰雨天都不急著關窗，還可以端杯咖啡跟老婆在這裡約會，遠眺山景且坐看雲起。
然後老王的香草花園陸續又有了草莓、小黃瓜、香瓜、茼蒿…，簡直就是個開心小農場。原來「捨」了一個房間後，他們「得」到一個圓滿的退休人生，王老先生真的有塊韻味很「農」的地了！
